誰來晚餐

 

看到吳昇燁，我馬上想到海明威的「老人與海」，我知道，他絕對是我非拍不可的受訪對象。那樣風霜的臉，和那樣精眺的眼神。

 老先生今年六十有六，這一輩子，都在逃避當個討海人，可惜命運之神偏不放過他。年輕時，他跑到大都市做生意，沒想到被人倒了，只好回家養蚵討海。年老時，二兒子子承父業，沒想到肝病死了，兒子的大陸老婆跑了，為了養孫，他還是得繼續討海。幸好三個孫子乖巧聽話，讓他和老伴一邊含辛茹苦養孫，一邊享受含飴弄孫的幸福。

 只是看到他在海上工作，真的於心不忍。在內海養蚵，他得跟潮汐賽跑。海水淹到他的胸部，他大氣不喘，照樣散蚵綁蚵。在外海，他得跟浪潮搏鬥。踩在竹製的蚵棚上，腳下是波濤洶湧。他的身上，連一件救生衣都沒有。大有「要錢沒有，要命一條」那種豁出去的無所謂。

 也許海上的日子太刺激，在陸上，漁村的生活相當悠閒。泡茶聊天，賭博上酒家，是他每天的娛樂。興致一來，他會突然的唱兩句，「瀟灑少年你幾歲，女人有幾個」。彷彿回到年少輕狂時的模樣。問他想不想念去世的兒子，他說不想念。問他會不會希望另外兩個兒子回來幫忙，他說不需要。我在想，他一定是把思念往肚裡吞，用即時行樂的方式，忘記心裡的苦。

據說，村子裡有不少養蚵人家，兒子也有肝病死的，也有被海浪捲走的。吳昇燁的故事，是討海人的縮影，也是漁村傳唱不止的悲歌。